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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 「外面的世界」與女孩們
一日下午，三個女孩子穿過了西邊的石牆以及類似護城河的水溝，來到樹林，她們依循著地上被踩出的小徑來到小鎮。
「開車的話根本不用十五分鐘，我對這種戶外探險實在沒轍。」安抱怨，一手握住瑪姬的手臂，青綠色的指甲油閃閃發亮。
「而且你這麼胖！累了吧？」安繼續甩著瑪姬的手，讓她的上臂的肉塊甩上下擺動著。
莉莉打了一個哈欠，「是你自己說無聊的，我們才來，算了，去吃『廁所』，運氣好的話，是不是可以遇到馬修？」
「哇，你這個婊子！」安斜眼看著莉莉。
「上課就可以看到啦，如果他有來的話。」瑪姬聳聳肩。「或是達米安議員帶著路易跟馬修到你家拜訪的時候啊！」
「那不一樣啊，在廁所遇到，意義根本不一樣，反正你們會幫我吧？」莉莉腳步突然加快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，一臉振奮。
「誒，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說過支持她？」瑪姬小小聲地說。
「小聲一點，如果她知道妳也喜歡馬修，肯定是會發飆的！」安這句刻意放大聲量，想吸引前方莉莉的注意。
「你這天殺的婊子！你去廁所的廁所被強姦吧！」瑪姬嬌聲怨著。
「廁所」是她們戲稱鎮裡的幾家連鎖餐廳的名稱，只因鎮上並沒有特別設立公共廁所。與這聽起來充滿敵視的名稱不相襯的是，她們打從心裡喜愛那裡的食物，即使校內附設了幾十家餐飲供應處，種類包括充滿異國料理的挑高食堂，以及有機超市，她們都不會放棄對鎮上快餐店的熱衷。
「啊，那是姈啊！」瑪姬在對街口的轉角處發現熟悉的同學身影。
「叫她好嗎？我們又不是很熟？」
「她一個人在這裡幹嘛？」
「無所謂。」莉莉揮手。
姈跟他們揮了一下手，安隔著馬路叫住姈：「妳居然也溜出來了，我們要去隨便吃個東西，來嗎？」
姈一如金的評估，並沒有在融入團體中遇到任何問題。甚至超越金的預期，姈對於青少年可能感興趣的各種話題，都廣泛地涉獵。她對每個人都能聊上幾句，而且很得要領。
不過，課堂以外的自由時間中，很少人看到她與誰特別交好。由於校制使然，學生們沒有班級的概念，而是以住宿區域為團體劃分，同寢區的人往往認為姈與同級的幾個女孩聚在一起，但其他人則以為姈喜歡窩在房間裡。
在等待姈過馬路的時間，莉莉有點興奮地低聲說道：「我覺得她挺有趣的，不知道是哪個國家來的人，你們聽過她的國家嗎？」眾人搖頭。
她們帶著姈進入一家顏色鮮豔的塔可店，牆壁上掛滿死靈節的亡靈娃娃，一個鮮豔欲滴的腦，就貼在青綠色的牆壁上。店員是一個墨西哥女孩，看起來就跟她們差不多大，又或許再大一點。她的身邊有一個搖籃，上面有著一個小小的嬰兒。
「我最近在測試一種叫做丹麥餐的減肥法。」瑪姬說，「要不是你們堅持想進來，我早午餐都只能吃水煮蛋、葡萄柚跟土司。」瑪姬搶了最後一塊玉米片沾酪梨莎莎醬。
「真是夠了，催吐比較有用，重點是我看到妳的臉，吐的可以很自然。」莉莉翻了瑪姬一個白眼，瑪姬拿冰塊丟到莉莉臉上。
隨著她們高音頻的嬉鬧聲，嬰兒哭了起來。搖籃離他們有點距離，但犀利的哭聲仍然刺入牆上骷髏吊飾那深凹的眼窩。經過姈這桌的肥胖婦女，發出很大一聲的「嘖！」她的屁股連續撞了好幾桌，就像摩西過紅海。有一桌的人回敬她一聲更大聲的「嘖！」，整家餐廳吵鬧不已。
「姈為什麼會轉學過來啊？以前在哪啊？」
「哦……因為我哥哥要上這裡的大學吧？我從我的國家一起搬過來，大概是如此吧？」姈心不在焉地翻著桌上的菜單、廣告紙、獎券。
「怎麼聽說你是獨生女啊？哪裡搞錯了嗎？」
「對了，姈，你的國家也有很多墨西哥人嗎？」
姈看著她們，點了點頭，「有這麼多？是原住民嗎？」
姈沒有繼續回話，她將夾在桌沿的賬單拿了起來，用餐巾紙擦了一下嘴巴，她非常驚訝地注意到，犰狳作為一個標誌，印在餐紙上，那是綠色的，以拓印的質感，很精巧地再現了此物種的鱗片細節。
姈看著這張犰狳的畫像，上面因為沾到莎莎醬的番茄成分，所以很像生物的鮮血，栩栩如生地流了整片。姈感到焦躁不安。
咬碎食物的聲音，器皿此起彼落的碰撞，窗外有人在拍打著椅墊，嬰兒仍舊在哭。她環顧四周，那位少女模樣的店員小心翼翼地抱著嬰兒，看起來就像一個母親或是聖徒。
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。
「非常、非常難吃的東西，是我吃過最差的薯片，我想試著直接走出去。」雖然話這樣講，姈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覺得難吃，但唯一可確定的是，她的內心正湧上一片難以抑制的憤怒。
對此刻的姈來說，這些交纏在一起的雜訊，就像鐵線蟲，又細又長。就像你用尺畫一條線，一旦畫完，線就從白紙上跳起來，鑽入你的手心裡。鐵線蟲能夠令螳螂自願落水，以達成自己的繁殖，因此可以說，溺死另外一種生物是它們的天性。而它們現在正寄生在姈的體內，這些令她作嘔，情願自殺的聲音。姈腦子轉著，整個人彷彿不在這裡。
「什麼？再說一次？……不結賬？是這意思嗎？」安大聲回應，馬上被莉莉敲了一下。
姈冷靜了下來。
「是這個意思，總之，我們等等起身裝作很自然的樣直接走出去。不需付錢，你們一定要非常地不當一回事。」
「啊，我們國家的人都是這樣來表示對飲食文化的重視。」三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。
姈將帳單連同夾板放入自己的包包，然後慫恿著另外三個女孩以極慢的速度走到店門口。「我們必須比賽誰走得最慢。」姈充滿信心地說。
當她們緩緩步出餐廳，彎過另外一條巷子時，她們稍微加快了腳步越過了街區，沿途一些路人靜定地，像人偶一樣或坐或站，有些人看著姈，姈也看著他們。她走在女孩子們的最前面，當她停下身來，旋即將帳單連同板子丟入一旁的垃圾桶，哐啷的一聲。瑪姬慌張地四處張望，安則是拉著莉莉大笑了起來。
「也太簡單了吧！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吃霸王餐。」安撫著自己的肚子。
「他們夠窮了我們居然還不付錢。」莉莉皺著眉，她搖了搖頭，似乎有點懊惱。
姈對著她們微笑，挺滿意地說：「不是不付給他們錢，就當做不付錢給『付錢』這回事。有罪惡感的話，下次再多給超額的小費吧。」
「其實根本就挺好吃的吧？」
「喂喂！那裡有人！有人一直在我們旁邊偷看啊！」瑪姬大呼小叫起來，指著旁邊。
她們瞥見一個身影，正打算匆匆逃離她們的捕捉。
安惡狠狠的打算追上去，「是噁心的丹尼！別跑！跟蹤我們嗎？」莉莉原本也想一同追上去，但很快地就轉換心情，將安拉了回來。
「是『小混混的丹尼』。真令人不舒服。」瑪姬用手扇著風，她似乎因為這一連串事件汗流浹背。
「丹尼？」姈感到相當好奇，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姈從剛剛開始就沒移動過半步，所以她們自然而然地走回姈的身邊。
「妳應該不認識他吧？暴發戶的髒錢家族，是這裏最不入流的人，他不知何為禮貌。大概是因為他父親，呵呵，我就不說了！」
「不止如此，最噁心的是，他不知道自己多不受歡迎，總是一副熱衷參與公共事物的樣子。」安殷切地說著。
姈仔細回想著自己對於丹尼的印象，發現腦海裡面還不算有這個人的存在。
莉莉對著姈發出警告：「非常、非常危險！常常一臉放空的樣子。還有他是被虐狂，不會還手。」
「那這危險之處在哪呢？」姈問。
「因為妳一定會不小心殺死他啊！他那個樣子……但是他家……妳要小人的復仇！」
「對了，一開始是班嗎？似乎是這樣，」莉莉解釋，班跟丹尼第一學期就住在一起，他老是沒來由敲他的頭，大家這才發現丹尼的潛力。
姈對於班有一些印象，班滿臉雀斑，有著不討喜的大眼鏡，雖然骨骼很寬大，但似乎體弱多病。姈曾親眼看到班跑步跑到幾乎快昏厥的樣子，她也曾聽聞班有著收集世界各國的溫度計的興趣。「就像一個專業的病人！」姈當時給了這個評語。
看著安與莉莉說話的臉，姈自顧自地說：「假使一個人能夠斬釘截鐵地輕視另外一個人，不參雜一絲同情，那麼便會得到眾人的尊重。大家會由衷地相信這是必須的，否則無法解釋。」
安聳聳肩，說：「不懂你的意思，不過你說對了，他天生具有著難以被同情的天賦。」
「別傻了，班也挺噁心的。」瑪姬說。
「可能是第二名！哈哈，但是他打了丹尼之後，就成為馬修身邊的一份子。」
「到底是憑什麼啊？」
「有沒有可能是馬修叫班去做的？」
「絕對沒這可能！」莉莉大叫，「馬修才不會在乎這種事，丹尼的死活或什麼的，他絕對不會在乎任何這類的事，少污辱人。」
「犰狳。」姈又說了沒人想接的語。
「誰啊？」莉莉側著臉，擺著頭，金髮的少女，沈默的臉就像陶瓷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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