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 墜落的屍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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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日九點,學校的主燈會熄滅,只剩下宿舍區域還會有光,以及微小的路燈。這個信息是外出的訊號。今日,丹尼遲遲未在停車場出現——他與姈固定的見面地點。

「走到真正有人煙的小鎮要四十分鐘,沒有人知道要怎麼離開這裡,除了這條鐵路,已經一無所有。」姈看著深深的夜,眼前一片漆黑,如果這裡是日常的邊緣,那麼,她對於自己的習以為常感到奇怪:因為她已經有點忘記來這之前的日子了。這速度快得令她吃驚。

同時,她也對自己的想法感到詫異,因為只要一張車票,或是隨手招一台車,她明天就可以不在這裡,但是她沒有特別閃過這個念頭。她對自己的安逸感到懊惱。

停車場占地遼闊,似沒有邊際,上頭只有零星幾台車。姈今日一個人徹底逛了一遍。「這裡是一座要塞!」姈喃喃自語,然後轉為大叫,她喊著這裡沒人能理解的語言,黑夜中幾隻鹿停了下來,然後又往其他方向跑去。一陣子過後,姈停止大叫,轉而恢復成警戒的態度,遠遠地,她看到一台似曾相似的車。

那是載走馬修的那台車。

姈繞了一段遠路,從車子的另外一邊悄悄接近,她穿得全身黑,隱沒在空氣中。當她蹲在車子旁邊,從後門的窗戶看進去,她看到一對男女正在車子裡做愛。女人將一手撐著天花板,一手拉著手把,趴在男人身上,軀幹像搖桿一樣或左或右地轉著圈,律動像專業舞者。

儀表的冷光發出最低限度的照明,男人的手臂線條即使在黑暗中也反射著少少的光線,肌肉的紋理閃著黑色的汗水,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女人成熟的軀體,像是撥弄著深夜的水面,漣漪一陣又一陣地擴散著女人蒼白又黑暗的皮膚,最終那些豐滿的皮肉,逐漸從車子內部滿溢而出……。

窗戶的起霧狀況說明他們才開始不久,隨著玻璃窗漸漸泛白,水蒸氣就像天然的馬賽克一樣,將兩個成人的肉體封鎖在車子裡。

車身看起來無比的濕黏,幾隻看起來像是水蛭的蠕蟲,悄悄爬了上去,姈像點名一樣地數著牠們,數著數著,水蛭居然不停地自體複製,最終達到姈怎樣也數不儘的地步。佈滿驚懼的黑色悍馬車,看起來是軟的,就像一個有著厚度與彈性的影子,在幽暗的夜光底下,這團黑霧無限制地膨脹。

姈全身僵硬,無法離開目光。她因為蹲姿而完全麻掉的雙腿,傳來令人暈眩的窒息感,讓她感覺自己幾乎快休克。蹲著的姈從遠看就像一個逗號,被凝固在一句沒說完的話裡。

彷彿看穿她暫時無法起身,大批的千足蟲就像是預告地震前夕一樣地爬上了她的腿,牠們動作緩慢,看似想凌遲著姈。

蟲子們的腳有著硬度與質量,千百隻足如鋼刷,刷上黑板,發出無法忍耐的刺耳高頻,窸窸窣窣,聲調全偏,騷刮著聽者的心臟,伴隨車子規律且激烈地擺動聲逐漸增強,它們彼此合流、呼應,形成催人入魔的,最難聽的交響樂。

「妳在這裡做什麼?」姈像做夢一樣聽到母親責備的聲音,「妳怎麼可以在這裡偷看呢?」姈發出一身冷汗,她不明白母親的聲音來自哪裡,有一瞬間她感覺車窗裏頭閃出了一道微弱的幽光,熟悉的視線爬了出來,侵蝕著自己的形體,腿部痲痹所造成的感覺的脫鉤,更加深了她自己正支離破碎的想像。「妳是誰家的孩子?」母親在耳邊問道。車窗內的人兩隻手趴在窗前,瞪大眼睛看著姈,除了眼白之外,裡面一片漆黑。

不知道經過多久,姈終於勉強地站了起來。她不停對著自己說話,要自己呼吸。她繞了車子一圈,她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,她瞪著自己的影子印在玻璃上。

她用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,想讓自己冷靜下來。遠遠地,她聽到了人走動的聲音。一個熟悉身影在鐵路邊緣,那件外套,那在獨木橋上的保持平衡的走路姿勢,是丹尼!她跑了過去,但很快地又馬上停了下來,她撿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,朝車子丟了過去,當拋物線的尾端發出哐啷一聲後。姈不回頭地死命奔跑著。

「你剛剛做了什麼?好大聲!」
姈沒有理會丹尼的問話,繼續往前方跑著,丹尼跟著她一起跑。他們在餘光中撇見一個人影下車,是一個赤裸的男人,他露出寬大的肩膀下車查看,一手拉上褲襠,一邊點起菸,身形就像是入學那天的男子。姈想了起來,他的名字是路易,馬修的哥哥。當姈跑回樹林裡的時候,丹尼落後他好幾十公尺。

「為什麼要破壞那台車?」丹尼跟了上來。氣喘吁吁。他們跑進樹林後,就在邊界處停住。「你有把它窗戶打破嗎?」
姈站在原地,用力捏著自己的心臟,以兇惡的口氣回話:「那台車才不可能這樣就被破壞!」

「妳不舒服嗎?姈?」丹尼看著姈按壓著自己的胸腔,似乎換不過氣來。丹尼朝她靠近。
「啪!」一聲清脆的聲響,充滿了這片只剩下月光的樹林。
「不要碰我!」姈發出一句低沈,充滿厭惡的聲音。
「真是噁心……」由於靠得很近,丹尼發現姈的臉頰漲紅,表情從未見過,是混雜了痛苦與憤怒。丹尼面帶愧疚,小聲地說著抱歉。

她盯著丹尼一陣子,拿起了他的手。將手掌撫在自己胸口上,「你聽我的心臟…….」
丹尼嚇了一跳,說:「你的心臟跳得很快。」
「對,我就快死了!」
「為什麼?你生病了嗎?」
「因為太噁心了,」姈喘上一口氣,「抱歉,我不是說你……」姈很快地吐了出來。

她彎下腰,丹尼拍著她的背。兩人的肩膀與手臂的長度很類似,他們自己都還沒察覺,從背影看起來,身高差不多的兩人,就像是一對雙胞胎。

「丹尼,你現在跟我做愛。」姈恢復了一點平日的表情,眼神卻消逝了光彩。她僵硬地將自己的褲子緩緩脫了下來,褲管卡在靴子上,無法全部褪下,姈沒有繼續理會它。她將丹尼的手放在自己的陰部,「你看,我現在非常的濕潤……」姈像是人偶一樣,用發冷的手執行著這一切。

「姈,我不行。」丹尼把手伸了回來,將姈的褲子拉了上來。
「是嗎?果然,是我很噁心吧?」
「當然不是,你不要這樣想,你現在……」丹尼用很細膩的方式將褲子與皮帶緩緩扣上,表現的就像一個母親一樣,「你一點也不噁心,你現在像是快哭了一樣,我覺得現在的你非常悲傷…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

「不,你不知道我的骯髒之處。」姈像一張發皺的紙,被丹尼的手撫平。她恢復成本來的面孔。「我懂了,你是不行跟我做,丹尼……」姈直視著他的眼睛。

「如果我猜的沒錯,不是男人的話就不行嗎?」丹尼沒有回話,他愣在原地。姈拉著他,兩人坐了下來,沈默伴隨著兩人。四周的樹叢有著鬼祟的聲響,當他們冷靜下來,他們聽到了各種動物的聲音,還有遠處傳來的喧鬧聲,那是酒吧有人將門開開關關,所泄露出來的。

「我不知道,」像是為了鼓勵姈一般,丹尼鼓起了勇氣,「不過我確實對男孩子,有著欲望。」丹尼率直地說著,但他的音量還是很小,聲音就像螞蟻的隊伍一樣歪歪扭扭,「可是這不表示你不性感,事實上你剛剛的樣子真的太奇怪了!」
「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呢?」
丹尼若有所思,看起來陷入苦惱中。

「告訴你剛剛發生的事情,」姈吞了口水,摸著自己的頭髮,「我看到一隻動物,身上全都是鱗甲,他被狠狠地從天空丟到地上。它們的鱗甲非常堅硬,我不敢想像它們就這樣被丟到路上死掉,屍體整個是破裂的,內臟流了出來,就像冰塊被敲碎一樣,你無法想像那是誰,又是從哪個地方丟下來的。那是可以稱之為『恐怖』的慘狀,比路上被撞死的動物更淒慘。」

「聽起來不可思議,我聽說有些地方會下青蛙的雨,是那種情況嗎?」丹尼緊張地說道。
姈看了丹尼一眼,沒有回話。

她躺了下來,有一些小枯枝刺的她有些疼痛,「我想起了很壞的事情,我想起我這輩子遇過的最糟糕的事情。心情很爛。」丹尼也躺了下來,「別恨你自己!」他仰望著天空的縫。「就算事情真的很壞,一定也不是你的錯!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起什麼。」

「你沒有資格判斷是不是我的錯,所以你不可以斬釘截鐵地說我沒錯。上帝卻有這資格!上帝如果真的存在,一定也說是我的錯!」姈跳了起來,她的神態又開始顯得不大平靜。這天她沒有跟丹尼繼續說話,過不久她就自己回到宿舍,至於丹尼有沒有跟上來,姈就無瑕分心去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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